第一四二针 湘子桥对岳阳楼-《天衣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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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郎中大喜,笑道:“岳阳楼就不用介绍了,天下名楼岳阳尽。好好绣!绣成佳作,老夫替你作主。”
林小云听了扭头冷笑,转身绷了绣地。姚凌雪那边也不慌不忙,绷好了布帛。
林叔夜问:“可需画稿?”
林小云转过头来,嘴笑眼不笑:“家乡的名胜,从小印在心里头的,哪里需要什么画稿,自有成稿在腹。”
姚凌雪受激,也说:“我也不用腹稿,岳阳楼嘛,这次北上刚好去过,玩了两天呢。”
“既然如此,请开始吧。”
两人用的都不是普通绣花圈,林小云选用的是一幅九尺长、四尺高的素布,他将素布的一端竖立绷紧了,左手拉紧,那长方形绣地便向旁竖立,这是要左手拉布、右手下针;姚凌雪则在昨夜裁剪了一块直径六尺的圆形绣地,凰浦没给她提供那么大的绣花圈,她在仓库里找了一个八尺高的架子,将圆形绣地上端夹死,绣地垂下后她左手拉起来,斜上方面向自己,也是要左手拉布、右手下针——两领绣地都是侧放着,这样台下观众可以看清刺绣的进展。
像这样的大绣,有亭台、有墙壁、有楼阁、有江湖,更有远山云雾、花草树木,或还需要飞鸟游鱼作为点缀,甚至还可能有人物,因此各门针法都要用上了,林叔夜早在二楼给高眉娘挑了个好位置,让她可以安心观看。
林小云这边昨晚已有构思,因此动针没有犹豫,下手极快,姚凌雪那边反而慢吞吞的,原来她一开始并不打算绣岳阳楼,心中腹稿本是湖广南路的另外一处名胜“赫曦台”,待听了林叔夜对湘子桥的介绍后,自忖绣赫曦台压不住对方,才临时改为岳阳楼。所以林小云一上来就绣石梁桥亭,姚凌雪却一边先勾勒周边山水、一边打腹稿。
这样两幅大绣,若是普通绣娘就算依稿刺来,少说也得十天半月不可,但林姚二人天赋卓绝,运针如飞,竟比普通绣娘快上不知多少倍,只片刻之间,《湘子桥》已见亭台雏形,而《岳阳楼》那边也现出长江洞庭的浩汤远景。
台下观众虽然大多不懂刺绣,但见两人针速快到这个份上,不由得纷纷喝彩。陈国舅和孙郎中一个刚辞官,一个将转任,都是正要离京,又是同年,因此正好借着二人刺绣的工夫叙话。
外行看热闹,内行看门道,高眉娘在二楼观看二人斗绣,边看边点头,点评了林小云几句后,便将注意力都放在姚凌雪那边,对旁边的几个弟子说:“湘绣针法与我粤绣针法同而不同。虽然练到最后殊途同归,但入门之时,其用针门路便各显微妙。
“以针法门类而言,我粤绣针法,分十类四十门,湘绣针法则分平、扭、结、网、织、变六大门,六大门下变化极多,比如平字门中,便有直辅帘掺、齐平游旋等三十三路针法,分类极细、变化极繁,其中有一些与我粤绣针法同法异名,但也有一些针法是他湘绣所独有。”
喜妹问道:“那湘绣和我们粤绣,谁能厉害呢?”
辜三妹道:“那还用说,肯定是我们粤绣啊!”
“诸绣无高下,功力有深浅。”高眉娘却是摇头:“诸大名绣都是博大精深,不能说谁就比谁更强,只看绣师谁的天赋高、谁的功力深。四十年前,蜀绣出了杨锦望老宗师,因此便艺压天下,后来杨老师老了,则是我粤绣与苏绣争雄。至于湘绣,则好些年未出天纵奇才了,却不知这位如何。”
高眉娘点评期间,林小云的湘子桥的已现恢弘楼阁,而姚凌雪那边刚刚勾勒完波光,这才打好腹稿,绣起楼台墙壁。辜三妹想起自己落败的经过,不禁有些担心起来:“她不会又出什么花招吧?”
高眉娘却微微笑道:“这等大绣,输赢都看实打实的本事,取不得巧。放心吧,云娘赢面甚高。”
她说话的时候,林添财就在旁边偷偷听着,她们也未注意。林添财喜滋滋溜到后头,吩咐一个跟班暗中去买外盘,旁边有个会馆的伙计偷偷听着,他竟也没有注意。
刚才姚凌雪勾勒远山与湖面时以横掺针为主,此时要表现楼台建筑,便将游、掺、平诸门针法混合来用,岳阳楼的城墙古朴厚重,洞庭湖则气势恢弘,但其实对姚凌雪来说,绣洞庭湖容易而绣岳阳楼则为难,因为要表现水波云雾的空灵对别人为难,于她却是易如反掌,随手运针便是,楼面城墙却需写实,得采用掺针里的直掺、横掺、斜掺诸法,甚至还要按照近景远景变化的需要,更换大针、小针、粗线、细线,这样才能绣出砖石的感觉,其中再辅以平针、游针来增加立体感,这都是实打实的功夫,半分取巧不得。加上一手抓布,一手运针,针速又要极快——若是慢慢绣来,怕是天黑都绣不完,因此上大费力气。
她这般绣着,半面城墙还没绣完,在第七次更换大针、粗线时,竟然就感右手微酸,不由得吃了一惊:“要糟,这样下去不等楼面绣完,我就没力气了。嗯,我没力气了,对方也好不到哪去。”
微微侧头一偷看,却见林小云依旧运针如飞,毫无倦怠,姚凌雪又吃了一惊:“哎哟,她这么好力气的么?”
她却不知林小云其实乃是男子,在男人堆里林小云只是中等身材,但放在女子里那就很高挑了,且他是练过戏的,文戏武戏都练过,所以身材虽然瘦削,肌肉却甚结实,男人和女人在体力上又有很大的落差,更别说姚凌雪其实还未成年呢,因此到了这等吃体力环节,林小云便占尽了上风。
姚凌雪不明究竟,却只当对方是因为身材高大所以体力好,再绣一盏茶功夫,她右手的酸感更加明显,落针之际已经微有窒滞,姚凌雪不由得焦躁起来:“这可如何是好,这样下去,我非输不可!”
别人一时还未发现,高眉娘何等眼光,一瞥之下嘴角微笑,低声说:“快要分胜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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